两棵葡萄树，一棵早熟，一棵晚熟，正好错开一个月，吃货们都很满意。
晨会的时候，斑鸠和乌鸦吵了一架。大杨树上叽叽喳喳，鸽子、麻雀劝了一会，说，别吵了，口渴了，一起去吃葡萄吧。
众鸟潜入葡萄架，你一颗，我一颗，他一颗，闷声不响的吃，顾不上说话。
我端了一盆水，泼向葡萄架，哗——飞出一大群，奔向大杨树，又去开会了。
叶子还在叭叭滴水，我钻到架下，早熟的那棵遭了殃，每一串都叨了个遍，破皮烂豆耷拉着，惨不忍睹。这些贪吃的鸟儿，只要葡萄豆稍微变红，就逃不掉它们的利眼尖嘴，总要戳开尝一口。
从早上到下午，泼了十几盆水，赶了不下三十趟，几乎次次不落空，都能从架里轰出鸟来。它们不放弃，栖在杨树上，电线上，屋檐上，墙头上，伺机而动。我也不放弃，一边收拾楼上楼下的家务，一边收拾落下飞起的鸟。
又一盆泼洒出去，巴掌大的叶子绿莹莹的动，长长的葡萄串也微微的晃，水珠扑簌簌滚落下来，耀眼的光斑印在湿漉漉的红釉地砖上，这瞬间的叶摇豆摆水落光穿青红迷离，我钻到架下享受着一盆水创造的诗情画意。
水珠还在坠着，我感觉头顶北边的两三片叶子微微动了一下，落了几滴水，溅在地上轻响。我警觉起来，哪个大胆的吃货，竟然潜伏下来，不怕泼水这一招。
悄悄地挪移到北侧架下，拨开一串串遮挡视线的青葡萄，密密匝匝的绿叶下，露出一截两片青灰羽毛叠合的长尾巴，粉红的爪子箍紧了细枝，一动不动。我踮脚挪了一步，探头再看，叶片上是它半弧的流线型腹部，淡淡的蓝色。翅膀更是惊艳，一排排一层层嵌满了一枚枚天蓝色贝壳，都镶了一道弧形的金边。脖颈上有一大片珍珠条纹，像系了一条真丝方巾，这只美丽的斑鸠，真懂得扮靓自己。它的头扎进了更密的叶丛，不知是在寻找枝间的葡萄，还是在潜伏躲藏。我几乎动了心，想伸手捂住它。它应该没发现我，我静静地站着，站着，缩回了伸出的双手，仰着头，扶了一下镜架，细细地端详和品味近在咫尺的美。过了一会儿，它的尾巴抖动了两下，估计叨破了葡萄皮，正在吞咽甜汁和果肉呢。
我轻声的对它说，美丽的斑鸠，你吃吧。玫瑰红的葡萄豆甜丝丝的，能让你的羽毛更养眼，让你的歌喉更动听。那该死的乌鸦总欺负你，呱呱不停的虚张声势，不让你靠近葡萄架，你只有趁它们吃饱喝足去午睡的时候才能叨几颗豆，对吧？
斑鸠不说话，尾巴又抖动两下。
我叹了口气，接着说，美丽的斑鸠，你吃吧。给该死的乌鸦，烦人的麻雀，以及虚伪的鸽子捎句话，它们太过分了。早熟的这棵也没长熟呢，熟透了串串都是玫瑰紫，味道甜极了，咬一颗豆，满嘴里都是甜，咽了之后，口水仍然是甜的。乌鸦的大嘴太贪婪，一嘴啄破一颗豆，尝也不尝，小鸡叨米似的不停啄，二三十串全毁在它嘴下。麻雀是帮凶，乌鸦啄破皮，它们开膛剖肚去吃葡萄籽，不放过任何一颗豆，好好的一串串葡萄，全糟蹋完了。鸽子一副柔顺的样子，其实更不是个东西，它竟然专门啄晚熟的那棵青豆豆，那么酸，那么涩，它一连啄了五六串，真坏心眼，它又不怀孕，只会下蛋，那么爱吃酸，不怕酸软了鸽子蛋呀。
斑鸠还不说话，往上挪了两步红爪子，尾巴又抖了几下。
我生气了，加重了语气，指着斑鸠说，不要仗着美丽，就肆无忌惮明目张胆的偷吃，我一伸手就可以把你拿下。我有弹弓，也有准头，乌鸦、麻雀、鸽子谁也跑不掉，只不过我已经驯化了自己，不再有杀心恶念。我也想在葡萄架上扯一张网，你们就不敢飞下来了。但我担心你们馋昏了头，斗胆投网自缚，被网子缠住翅膀，越挣扎缠得越紧，我家又常没人，一张网一个月能挂满死鸟。我也想过最保险的方案，就是给葡萄都套上纸袋或塑料袋，扎好口，你们就吃不到葡萄，尝不到酸甜了。但我不是那么自私的人，我知道，这十年，我很少在家，你们几乎每天都帮我守着院子看着家。这两棵葡萄树，虽然是我栽下的，但你们更像是主人，每根藤上都是你们欢乐的家园，每片叶下都是你们乘凉避雨的小亭吗，你们帮葡萄树治病捉虫，屙下鸟粪肥沃土壤。你们做的这些好事，我能看见，我能想到，我能记得，所以，自从这两棵葡萄树挂果以后，这么多年来，我们一直友好的共处，享受着和谐的甜蜜。可是今年，你们太过分了。鸟比往年多了太多，那是你们多子多福，我管不着。今年葡萄产量不错，百十串也有，只要不贪不滥，大家都有得吃。可是你们都太贪心，争着抢着吃，唯恐少吃了一颗豆，没红的时候就开始抢吃，天天一大早就钻进架子里，落黑了还有躲在里面不回窝的，是不是打算在里面也搭一个窝，一睁眼就可以叨豆豆吃呀？
斑鸠不说话，从叶丛中缩回了脑袋，发现了我，我只看到了红了一圈的黑眼睛，它就钻出了葡萄架，飞向了大杨树。
禾般
本文编辑：佚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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